陷阱偵查隊 出擊!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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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對於不了解的事物很容易心生畏懼或嫌惡。在面對一隻野生動物、一盤不熟悉的料理和一名捕捉野生動物的人這件事上亦如是。

看到這裡,相信大多數人願意同意原住民獵人們真的相當了解山上的動物(至少比我們懂Orz),但這是否能不加思索的連結,所以在泰雅族的文化中,擁有這樣的能力也代表可以擁有任意獵殺動物的權力?擁有這樣與天然資源如此親近的環境,他們看待自己與其他生命之間的關係,是否就和你我想的一模一樣呢?

以下是關於這兩個問題更深入的分享。幫助大家理解泰雅族的神靈觀念在狩獵這件事情上如何影響著他們。

 

從住在舊部落的時期開始,包括住家的聚落範圍,泰雅族人相信整片山林的一切無時無刻都受到rutux(人死後的鬼魂、祖靈)的照顧和監看,涵蓋族人辛苦耕作的旱地收成(農耕),人際間是否犯下偷盜姦淫等罪過(道德倫理),打獵放陷阱是否能有收穫(狩獵)等所有層面。沿襲下來相互遵守的行為規範和懼怕懲罰的禁忌,深深影響著泰雅族人看待自己、他人和萬事萬物的生活態度,也是維持整個社會組織平穩運作的依據,即泰雅語『Gaga』。

對於這個人與神靈的世界高度融合的文化,rutux並非全無條件的支持後代子孫的所求所需,在各種為了生存而進行的食物生產活動中,即使你是付出一定努力的實際勞動者,若期盼能從大自然中獲得報酬,最重要的也還是得先得到祖靈點頭應允。怎麼做? 首先,落實在生活中的各種良好情操,在祭儀中表達對祖靈庇佑的感謝和敬畏,並且隨時諦聽、覺察祖靈捎來的信息。

以狩獵來說,傳統的泰雅族男子都是以嚴肅的心情看待此事。決定要上山的前幾天,獵人便會守身自潔,不與人發生爭執吵架,如果有發生摩擦就必須進行mphau (和解)化解衝突,使彼此心中的不悅回復平衡,而不會轉化成報復性的憎恨詛咒和人格上的汙點,如此你在rutux手上的好泰雅打獵大富翁裡,才能率先前進一格

到了出發的前一天晚上睡覺時進行夢占,假如你夢到了好的預兆,恩代表你不用再等幾天了,繼續前進三大格,獵具拿了召集其他人準備出發。走到一半,白眼畫眉從特定方向傳來的悅耳聲響代表祖靈的祝福,相反地則可能是不祥之兆,退回原點。

戰戰兢兢來到森林的入口(說錯話放錯屁受點傷都有可能因此折返),除了好好管束自己的消極性遵守外,對於如何應對祖靈,泰雅族還有這麼一個確保萬無一失的積極性懺悔XD

往往外人常會觀察到族人們在上山前,經常會準備一點小心意和虔誠地口唸一段禱詞,用手指沾點酒水撒在地上,這樣一個祈求祖靈庇佑的動作。但讓我感到特別的是,不同獵人的禱詞開頭,幾乎很雷同的必定包含幾種句子

獵人:祖靈啊,請原諒我的過錯……

(疑惑一 啊不是前幾天都已很潔身自愛了嗎?還有什麼錯要認?)

獵人:祖靈啊,請原諒我們把祢的土地弄髒了、踩亂了……

(欸ˊ~~~~覺得震驚 天啊原來那堆被我們稱做荒野的雜草泥巴是有生命、有感覺的? 我們怎麼搞也有人(動物)會在乎?

獵人:…(繼續)巴拉巴拉巴拉巴拉……..

(疑惑二,咦? 阿捏怎麼沒聽到那種請保佑我滿載而歸之類的話?)

 

對此,若你也曾感到一絲絲困惑並試圖向獵人釐清癥結,我很高興那你應該也已明白最前面兩個問題的答案了。

關於這種上山前的儀式性行為,獵人的回答是:為什麼都要有這個s’qysa(點水)的動作,因為人不比神靈,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,搞不好你其實不知道、想得不夠周全或忘記了啊所以統一要在最後上山前全盤交出(好誠實,前進十大格)。老人家也說,這個舉動和漢民族燒香拜拜的心理模式其實很相近,不同的是對泰雅族人來說,它還含有淨化己身罪過的意涵,以及絕對不能談論獵物收穫多寡和種類的超級大禁忌。「這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!是祖靈的安排!」遵守傳統gaga的獵人對此深信不疑。

一回,一個年輕獵人自滿地誇耀自己會打到什麼什麼,當晚還沒出發就嘩啦啦下起大雨,同行的獵人於是埋怨他得罪了祖靈,還用出門嗎?當然是甭打啦!又或者有獵人上山狩獵卻被山豬咬了,以往在村子裡,這必定會被解讀為是他自己行為不潔,遭致祖靈給他的懲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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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時獵物身上、腳上會留有被子彈、套索、夾子打到的痕跡,便可知原來是上次那一隻啊!

不管如何,泰雅族人對於狩獵過程中諸多徵兆的解讀和因循成例的習慣,都是他們與自己去世的祖先、天地間眾多生靈互通絮語的觸媒,催化彼此心中從不捨棄與大自然深度交流的願景。不倚靠文字聚積的知識系統,也不仰賴科技機器的輔助,而是將完整且敏銳的身心靈,投入夢境與現實、 人類與萬物、 文明與自然不那麼一分為二、相互對立的時空,自行整理出一套叢林生活的經驗法則,且絕非巧合地維持了一種客觀上因而曾讓所有族群永續繁衍的事實。

在科學理性的時代氛圍裡,看的見的東西,常常容易被他者觀察、下定義、產出順著慣用邏輯得出的合理詮釋;但那些不容易被看穿的東西呢?在每一個博大精深的文化裡,那些真正恆常運轉在每一個意識心靈裡的內在情感與核心信仰呢?與其認識一百本從外在角度透析、論述台灣原住民的書,何不親近來一趟部落和獵人聊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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